韩国强:大年住我上铺,他的床头有一盏台灯,总是熄得最晚。为了不影响寝室同学休息,他便用报纸遮住灯光读书。他读书很杂,文学、历史、哲学、美学无不涉猎,记得当时他读《东周列国志》到了着迷的程度。那时,我们都省吃俭用,攒钱买再版名著,订专业杂志,为学外语买“半头砖”录音机。学习可谓如饥似渴。大年平时话语不多,但是我们经常交流读书心得,以及对时局的看法。我感觉大年分析问题很到位也很务实,身上有那么一股农民知识分子的韧劲。他常说,眼下只有打好文化功底,专业才能学习好,我们这些人的弱项就是读书太少。
深夜学习的灯光不仅闪亮在寝室里,还闪亮在阅览室,闪亮在教室中,有时候老师们要出面一个个去教室巡逻,将熬夜学习的同学们撵回寝室休息。
任金州:我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疯狂地学习,真像一块块干干的海绵浸到水里拼命地吮吸。唯恐没有学习的地方,我们拼抢图书馆的座位,拼抢教室的座位。从静悄悄的图书馆,到静悄悄的核桃林,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抱着书本认真读书的同学。
王政:大一到大二期间,那时候都是理论课,所以看书特别多,看书的过程当中有两次,看得我眼睛忽然看不见东西了,失明了。我非常害怕,急忙叫同学把我搀到医务室,医生说“眼睛太疲劳了,要注意休息”,给我开了药并嘱咐说近段时间不要再熬夜看书了,回宿舍睡觉。睡到早上一睁眼,可以看到东西了,过了两三月以后又看不见了。
任金州:我们77摄有个极特殊的同学,孙林,课余时间他很少与大家在一起玩儿,而是经常一个人在教室的门后,占着每个班仅有的一台开盘式录音机,头戴耳机反复听英语口语教材,旁若无人陶醉似地朗读。他的英语口语和精读是全班最好的,但他依然不满足,在三四年级时他还一人跑到一墙之隔的二外旁听学习了日语,据说到大学毕业时他还考下了一个日语学历证书。
77级学生有个群体性的特点:大家在学习上都彼此暗暗地叫劲,每一个人都不希望在专业上、在知识面上比别人差,每一个人内心都怀揣着一个远大的抱负,希望在今后的事业上能有所作为、出人头地。有意思的是这些想法他们之间从不交流,而是在学习过程中成为一种“潜意识”、“潜规则”,直至成为一种班风,并将这种风格一直带到工作中。
学习这件事,不是缺乏时间,而是缺乏努力。正如这句哈佛校训的名言,学习成为77级大学生们内心最深的欲望,与时间竞争,与同学竞争,在他们这一代人的校园记忆中成为灿烂的篇章。
77级大学生中有工作经验者居多,他们十几岁走出家门,被推进一个无边无沿、无亲无故的“广阔天地”。在这个天地里工农商学兵,他们什么都干过;酸甜苦辣咸,他们什么都尝过;悲欢离合,他们什么事都经历过;三教九流,他们什么人都接触过……以至于当他们迈进大学校门时,表现出来的竟是出奇的平静,但平静只是一种表象,与其说是曾经沧海的老练,不如说是重新出发之前的镇静。高考彻底改变了他们各自的人生,走入一个“同学少年都不贱”的新格局中,忽然发现身边的他们各具优势,或朴实、或狂狷、或内敛、或潇洒,有的文章写得棒,有的摄影水平高,可以说各具风采、意志风发,颇有同道中人大集合的兴奋。这种兴奋之余,也有一种互不示弱的暗暗较劲,但这种较劲体现在学习的竞争中。可以说,学习成了他们的欲望,也成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单纯、刻苦、孜孜不倦是那个年代大学生们最主要的特征,也是他们一直秉承的理念和彼此之间共同励志的手段。
温化平:沉积了十年,我们这一群人才有机会进入正规大学学习,虽然不曾看见有谁为此欣喜若狂,但心里都知道我们耽误得太多了,每一个人都迫不急待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在我们那个年代,没人偷懒翘课,没人浑水摸鱼,教室里、图书馆里、洗印车间里、演播室里,无处不是我们的身影。
社会是最好的大学,77摄影班的同学们几乎都经历过社会上的摸爬滚打,他们吃过很多种苦:艰苦的苦,磨难的苦,被压抑的苦……,但正是这些历练和苦难赋予了他们高度的自我管理能力和自我约束力。